吕不韦的狐缘/冰夫

　　古今窃国之大盗，无人能同春秋战国时的吕不韦相比。先时，他同一邯郸美女同居有孕，将此女送给在赵国当人质的秦国公子异人；后买通秦国王后华阳夫人，怂恿国王立异人为太子。

　　邯郸女同吕不韦的儿子出世，就是后来的秦始皇。吕不韦将秦国改姓为吕，并做了文信候，号称仲父。可见吕不韦是天下第一聪明人，也是敢冒天下大不韪者第一人，其实不知他少年时又憨又傻，只因得遇一狐仙的帮助，才有了他传奇的一生。

　　据闻，吕不韦祖上都是经商的能人，偏偏到了他爷爷辈是个商业庸才，不仅败光了祖宗留下的产业，还落得负债累累。为了躲避追债人，举家向北一路逃难，最终定居关外的东胡，也就是后来的常突额勒克，再后来简称昌图的地方，并在那里生活了20多年。

　　在这20多年中，吕氏一家人克勤克俭，刚刚有了一点积累，吕不韦父亲吕双诚不但娶妻，还娶了两妾，但也只有吕不韦一个男丁，而且自幼憨头呆脑愚笨之极。吕双诚不甘心唯一的儿子将来成为一个废物，就把吕不韦送到南村一个老学究家中，希望通过教化能使他变得聪明一些。可惜直到十六岁那年，吕不韦仍然混沌未开，却极轻佻、孟浪。

　　那日放学回家途中，偶见路旁一大庄园，雄伟壮观至极。每天上学放学途经此地时，本是一片荒凉地，到处都是野草孤蒿，只有一条比直的官道通向南北，今日怎么突然多了个大庄园？吕不韦不由得停下身来一边观看一边琢磨。

　　庄园一周都是土墙，墙外还有二三百株大柳树；正面朝东，与官道相挨；后面斜靠一山冈，冈下一条奔流的小溪；周围青缕如烟，四下绿阴似染，真是一个美丽的去处；再看正门上一块扁额，上题“胡宅”两个大字。

　　吕不韦越看越觉奇怪，见大门洞开，就走了进去。院内更是奇花异草，芳香扑鼻；蜂儿嘤嘤，蝶儿翩翩，满目灿烂，犹如仙境。吕不韦走进正屋；一美女正忙着作菜，见他进来象熟人一样点头笑笑。吕不韦不看则已，这一看竟呆了：那美女实在出奇的好看：头上斜插的金钗坠儿幌幌，遮住了满头乌黑的秀发，精巧的杏黄绸衫束着春柳般婀娜细腰，一对半截短袖轻轻笼着一双瑞雪玉臂；樱桃小口浅晕着微微红意，绿罗裙微微隐着三寸金莲，脸上堆着三月娇花，眉上贴着初春嫩柳；真是香肌扑簌瑶台月，翠鬓笼松楚岫云。

　　女子见吕不韦一副呆傻样，忍不住又是一笑：“饭好了。相公，吃饭吧。”

　　听了这一句话，吕不韦不由得半边身都麻了，哪里还管许多，跟着女子进了饭厅；两人象夫妻一样推杯换盏吃喝起来。

　　当女子把桌子收拾下去，月已高悬。吕不韦早已忘了回家之事。女子将一方桌放在花团之上，又洗了水果，两人一边吃着水果一边赏月。吕不韦突然问道：“小姐芳名？”

　　女子答：“公子怎么忘了？贱荆胡月娥。”

　　“好一个月中嫦娥！你真是人间极品！”吕不韦不晓自己何时知道过她的名字，也不知她因何称自己为相公，反正得遇这样一个美人，必是奇缘，也不再多问什么。

　　两人赏了月，便回房共寝。

　　吕不韦虽然极爱招惹女人，此刻却是初偿云雨，一回回总是难舍其欢，无奈体力不允，只得罢休，正昏昏欲睡，忽见一火球从胡月娥口中飞出，在他们身上往来旋飞不止。他也不问是何缘故。

　　次日早饭后，吕不韦照常去先生家读书，晚上回来仍入胡宅，与胡月娥同吃同住，鸾颠凤倒，水乳交融，直到筋疲力尽，如此多日。

　　吕双诚总不见儿子回家，甚是惦念，那日早便赶到先生家打听情况。

　　先生大惑不解：“每日上学放学，不韦都是从原路来原路回呀！”然后先让吕双诚回去，待吕不韦到学堂问了便知。

　　吕双诚回走在路上，远远看见一人朝这边走来，颇象自己的儿子，等到了近处那人却消失了，以为自己眼花也没在意。

　　吕不韦来到学堂，先生说他父亲刚刚来过，并问他这几日去了何处。吕不韦心想：难怪半路上远远看到一人颇象父亲，走到近处却不见了，果然是父亲来找自己，但也不说破，只把这几天的遭遇如实说了。先生听后沉思良久，仍让吕不韦去胡宅吃住，到了夜里火球飞来时，一把抓住放在嘴里含了，立即送到学校来。

　　当夜，吕不韦和胡月娥同住，因心里记着先生的话，不敢睡实；等到午夜时分，那火球又从胡月娥口中飞出，飞到他身上时，一把抓住放进嘴里。就在同时，他只觉天地忽悠一下，雄伟壮观的胡宅不见了；他和胡月娥坐在旷野的一块木板上。天空星月交辉，夜风徐徐袭来，微冷中含着一丝凄凉。

　　胡月娥把头埋在她胸前说：“有了这个火球，你以后就不会呆傻了，好好珍惜它！啥时候想我，就一直往南走，会在一棵古松底下找到我。”说完，胡月娥落了几滴眼泪，深沉地吻了又吻，然后恋恋不舍地走了。

　　吕不韦因为嘴里含着火球不好说话，只点头答应。见胡月娥走远了，急忙跑到学堂。

　　先生急问：“抓到火球了吗？”

　　吕不韦想先生问话不答应不礼貌，就说“抓到了”，结果火球“咕嘟”一下滚落他肚里。

　　先生忙从鸡毛弹子上拽下一根鸡毛，让吕不韦张开嘴，把鸡毛伸进他的咽喉一搅。

　　吕不韦一阵呕吐，“咕嘟”一声，把火球吐了出来。先生忘记用东西接了，火球落在地上滚到外屋。正好一条活了五百年的蛇爬进学堂寻食，见了火球一口吞入肚子，化作一道青烟跑走了。

　　先生后悔不迭。

　　原来，那火球是狐狸得道成仙后才能炼成的仙丹，其法力无所不能。人若吞在腹中不但傻子能变聪明，而且能给人理想、勇气和智慧，无论什么愿望都能实现。每炼成此丹需要五百年，失去此丹就要遭受一次极大的磨难。胡月娥见心上人吞了此丹，也不计较，情愿去遭受磨难，也要助心上人成就大业。谁知吕不韦愚笨不堪，先生贪望落空，偏让一条蛇捡了便宜，不久修练成仙。

　　吕不韦虽然只在口中含了含，那火球也只在他腹中走了一趟，三四天后，他就变得异常聪明起来；又过了四年，他已学业大成。吕双诚自然满心欢喜，要让儿子跟随自己学习经商，可吕不韦拒绝了。他心中时时记挂着胡月娥，记得她临走时说的话，便一心要去寻找。

　　父亲无法阻拦，只好由着他上路南行。

　　这天，吕不韦驾驭马车走进一座荒山之下，已是人困马乏；仰首西望，见那轮红日已然低坠，再看东方一盘玉镜将悬；便下车爬上山顶，遥遥望去，不知何处似有炊烟淡淡，耳边尤闻归鸦低噪，独不见近处有何人家；下山时不由得忧郁起来，恐怕今夜要宿在这荒山野岭中了。

　　就在这时忽见远处山脚下亮起一盏灯火。他想有灯火处必有人家，就驾车前往。到了近处把车停下，见是一所土房，就走上前扣门；屋中却无人回应。他走到窗前轻声叫：“有人吗？我是过路的，可否打扰一宿？”

　　还是没有回音。

　　他正想再叫，忽见屋内窗下慢慢站起一个人来，披头散发面目狰狞，两只眼睛闪着绿光，张着大口，长长的舌头伸在嘴外左右摇摆，声似呜咽。吓得吕不韦半截身体冰凉，慌忙跑回车上打马狂奔。只见那女鬼冲出来紧追不舍，直到听得远处一声鸡鸣，那女鬼才烟一般悄然消逝。吕不韦又紧赶慢赶了一会儿，才来到一座小镇，找了一家客店，人和马才得已休息。

　　只住了一日一夜。次日天明，吕不韦准备了人和马路上吃用的东西，沿着官道继续向南寻去。

　　这日下午，在一个小镇上补充了吃用的东西，继续南行。原以为天黑之前还可以遇到人家，偏偏时近午夜仍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，吕不韦又有些急了。这时，前面又出现一盏灯火。他想起那夜遇鬼之事不由得一阵毛骨悚然，就要打马绕路而行，却听屋门“吱钮”一声打开，走出一位白发老翁来，彬彬有礼地拦在道路中间：“公子一定远路而来，想必已是人马疲惫。老翁在此久居多年，独有一好就是同人对奕，可惜从无闲客造访。不知公子可否陪老翁对奕一局？况且也可歇歇劳困。”

　　吕不韦见老翁是一正常人，已有歇意，就满口答应，在屋后拴了马，拌了草料，然后回到屋中。老翁拿出陈年老酒，端上几样小菜，两人边吃边饮边对奕起来。老翁棋逢对手，吕不韦也是将遇良才，杀了足有两个时辰，总不能分出输赢。吕不韦因疲惫已有些精神恍惚，便要上床歇息，老翁虽有不愿但还是答应了。

　　不知睡了多少时间，忽听远处鸡鸣，忽然醒来，见海角残星已落，天涯暑色欲分，而老翁和房子都不见了，自己睡在一座孤坟上，曾经对奕的棋子是一堆小石子，吃的小菜都是一些野草枯叶，咂咂嘴还有一股苦涩味和土腥味；再看那匹马正卧地而眠，这才知道自己和孤魂野鬼对奕了半夜；后怕了一会儿，连说几句“悔气倒霉”，给马套了车继续南行。

　　这日果见一片茫茫林海。吕不韦把车停在山头举目眺望，除了立身之处，再也见不到森林边界；再看森林，枯蔓层层如雨，乔枝郁郁似云，洒下的阳光虽如飞箭，却射不进森林半点，阴气沉沉犹如凝聚了无数冤魂。心中不由得暗暗吃惊：如此大的森林，哪里去寻找那棵古松？如此的阴森可怖，说不清又要遭遇多少凶险。想到这儿不由得沮丧起来，坐在一棵树下睡着了

　　。忽然听见一个人大叫：“起来起来，把我的腿压麻了。”

　　吕不韦睁开眼睛，不见身边有人，再看身下正压着一条粗树根，便想：难道树也会说话？正想着，树果然说话了：“让你起来没听见？把我腿压麻了。”

　　吕不韦惊讶地站起来，呆头呆脑地看着这棵怪树。

　　怪树嘻笑了一声问：“此地方圆千里没有人烟，你来作什么？”

　　吕不韦便把和胡月娥相遇的事说了。

　　怪树叹息一声说：“她因丢失仙丹正在接受重罚。想来也该到日期了，你就一个人往里走吧，她被压在那棵最粗的枯松底下。”

　　吕不韦知道胡月娥因自己拿走仙丹被受重罚，即心疼又悔恨，哪里还顾许多，一头冲进森林。他走啊，找啊，一天天过去了，饿了吃树上野果，渴了饮林间溪水，终于找到了那棵枯松。可是，他又为难了：那松树虽然枯了，主干也有几个人粗，如何能把它放倒？吕不韦想着走上前去，狠狠踢了两脚。那枯树竟歪斜起来。吕不韦又踢几脚，那枯树居然倒下去了。树下竟是一眼深不见底的枯井，随着一股阴森森的凉气冒上来，一个美女出水芙蓉般浮了上来。吕不韦一阵惊讶，既而定睛细看，果然就是胡月娥，比先前又美了三分。

　　一别多年，今日相逢格外亲热。胡月娥向前一扑，吕不韦把她紧紧搂在怀中，两双眼睛四行泪水扑簌簌奔流而下。那份感情仿佛要把各自溶化，再溶为一体一样。亲热过后，吕不韦把胡月娥背出森林，抱到车上接回家中。

　　看到儿子带回如此一位美貌女子，吕双城和众位夫人高兴得连嘴都合不上了，哪里还管什么出身来历？急忙张罗大办酒席，请来左村右屯的人，把吕不韦的婚礼办得十分热闹。

　　再说赶巧吞了胡月娥仙丹的那条蛇，如今早已修练成蛇仙。这日正在空中游玩，被一阵鞭炮声吸引，便游过来看，一眼认出了胡月娥，并看见她腹中又已炼成一丹，只是个头尚小，便想：如果有一日此丹长大，她法力胜过自己，一定会讨回前一颗仙丹。被讨走仙丹事小，若落一个盗用别人仙丹而成仙的臭名，可就永世也不能翻身了。看来，只有趁她现在还没成气候就把她除掉。

　　当天夜里，一对新人喝了交杯酒，你恩我爱，正要双双就寝，忽见窗外一道闪电射来，直透新房，把几个窗外“听房”的人吓得屁滚尿流。胡月娥已知道是蛇仙要斩草除根，也知道自己的法力远远不是它的对手，想逃跑已来不及，今日是必死无异了，便扑向吕不韦一个长吻，把腹中的仙丹吐进吕不韦腹中：“千万不要再丢了……”

　　话没说完，那条闪电已刺进胡月娥心脏。只见她双手一松倒在地上，还了狐狸原形。吕不韦扑过去失声痛哭。

　　七日后，吕不韦厚葬了胡月娥，因为心情郁结，决定出去走走散散心。结果这一散心来到了赵国的邯郸，遇到了跟胡月娥面容酷似的一位舞妓，便花重金买下……后来，再后来，吕不韦成了秦国丞相，还主持编纂了《吕氏春秋》一书。

　　吕不韦发财之后不久，其父带领家人又回到祖籍地卫国濮阳。至于“吕不韦的狐缘”传说也罢，戏说也罢，姑妄言之姑妄听之吧。

　　【完】